读后感——九莉为何不能“快活”

读《小团圆》,前半部分琐碎繁杂,不知所云。翻至85页,看到几句闲话,倒有些趣味。九莉说自己的父母都是过渡时代的人,母亲虽然新派,可谈吐言语间,仍 有许多禁忌,例如不许说“碰”字,一定要说“遇见”某某人,不能说“碰见”;例如“坏”字也忌,不能说“气坏了”,“吓坏了”,九莉多年后才猜到,大概与 处女“坏了身体”有关;又例如,不能说“快活”,为了《新闻报》副刊“快活林”,不知道有过多少麻烦,九莉就想:“快活林”为什么不能叫“快乐林”?她不 肯说“快乐”,因为不自然,只好永远说“高兴”,待日后看过《水浒传》,才知道“快活”是性*的代名词。

“快活”一词,时下似乎已不太常用,偶一用之,也是跟在“风流”后面,唤做“风流快活”——从这个角度讲,九莉说“快活”是性*的代名词,倒也不无道理。

回想《水浒传》,几段与性*有关的章节,确也脱不开“快活”二字:

第二十五回书《王婆计啜西门庆 淫*妇药鸩武大郎》中,郓哥向武大通风报信,说潘金莲与西门庆有奸情,说的便是:“……那厮两个落得快活,只等你出来,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。你兀自问道真个也是假!”

第四十五回书《杨雄醉骂潘巧云 石秀智杀裴如海》中,淫*僧裴如海与潘巧云初次偷欢,“当时两个云雨才罢,那和尚搂住这妇人,说道:‘你既有心于我,我身死而无怨。只是今日虽然亏你作成了我,只得一霎时的恩爱快活,不能勾终夜欢娱,久后必然害杀小僧!’”

同一回书,潘巧云想出一条可以终夜嫖*宿的巧计,没几日后,裴如海便趁杨雄当差,跑到杨家鬼混,“他两个当夜如胶似漆,如糖似蜜,如酥似髓,如鱼似水,快活淫*戏了一夜。”——瞧,还是快活。

但真的可以就此断定“快活”便是性*的代名词吗?似乎又有些武断。内事不决问老婆,外事不决问百度。百度“快活”,释义是“高兴、快乐”,给出的例句是;“他是一个很快活的孩子。”呃,跟性*爱似乎扯不上边。

其实熟读《水浒传》的,多少会有印象,“快活”一词,不说俯视可见,也在书中出现过多次,绝非仅狭义地用来描述男欢女爱。小说里最痛恨女人的莫过于黑旋风 李逵,不但自己不近女色*,连宋江稍微显露出对某位女性*的青睐,他都会怒不可遏。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却是整册《水浒传》中,说“快活”一词最多的人之一。生 割黄文炳后,他说“吃我割得快活”;屠了扈三娘一家后又说“吃我杀得快活”;初上梁山,李逵便嚷嚷:“放着我们许多军马,便造反怕怎地?晁盖哥哥便做了大 皇帝,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,吴先生作个丞相,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,我们都做个将军,杀去东京,夺了鸟位,在那里快活,却不好?不强似这鸟水泊里。”念念 不忘的,仍是“快活”。

往大里说,“快活”一词简直就是梁山好汉聚义揭竿的源动力。第十五回书《吴学究说三阮撞筹  公孙胜应七星聚义》里,吴用为劫生辰纲,要赚三阮入伙,故意在喝酒时提起梁山泊好汉,谈得一会,吴用道:“恁地时,那厮们倒快活。”阮小五道:“他们不怕 天,不怕地,不怕官司,论秤分金银,异样穿绸锦,成瓮喝酒,大块吃肉,如何不快活!……”同一回书里,吴又的一句话,道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,道出了梁山好 汉聚义揭竿的源动力,或许也可以说是整部《水浒传》的中心之一:“……聚几个好汉,向山凹僻静去处,取此一套富贵,不义之财,大家图个一世快活!”

纵观《水浒传》,只有像西门庆、裴如海此类不入流的反面角色*,才会将男女性*爱看做人生至乐之“快活”。好汉们的“快活”,则不外乎“论秤分金银,异样穿绸 锦,成瓮喝酒,大块吃肉”这些朴素的要求,听起来很像“等咱有了钱,喝豆浆吃油条,想蘸白糖蘸白糖,想蘸红糖蘸红糖”这样的幽默短信。唯一有点理想抱负、 想“杀去东京,夺了鸟位,在那里快活”的,还是个浑浑噩噩的莽汉,当不得真。而至于张爱玲女士笔下的九莉,为何在看了《水浒传》后,将“快活”看做性*的代 名词……呵呵,大概也只有用“淫*者见淫*,智者见智”来解释了。